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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 8月 26, 2003

真理叫人自由

農曆七月為民俗傳統中的「鬼月」,話說鬼月的形成乃起源之一,乃在於正值酷暑的農曆七月,既有炎熱天氣易誘發的傳染疾病、颱風,又常發生因為天熱戲水不慎所導致的人為災禍。然而,無論是天災或者人禍,在衛生條件和災害預防未發達的農漁業社會中,因為不瞭解所衍生的恐懼之心不言而喻,在難以思索出解決之道的同時,最後宗教因素:無主亡魂的危害,便成為唯一的歸因,而以獻祭的方式逃避無主亡魂的危害便是其中所思考出來的解決模式。

說起鬼月,是個嚴肅的話題,然而當中確有許多值得「玩味」的現象值得我們思考,其一,便是鬼月祭祀成為在宗教上和道德上的混合統一中心,此話怎講呢?原來鬼魂信仰原本為道教或民間信仰為本的信仰元素,然而為了在這個「不平安」的月份盡上心力,鬼月祭祀普遍化地漫過教際界線至主張不殺生的佛教而成為一種一統的宗教文化。另外,鬼月的祭祀更無分道德上的貧富貴賤,平常祭拜豬八戒、十八王宮的特種行業,也許依然對著「好兄弟」祈求讓客人「來飽飽、去空空」,「進場」時錢袋滿滿,散盡銀兩才「離場」,黑白兩道更不能有一方虧待「好兄弟」。
除了不分宗教與道德的全民化運動之外,第三個值得我們思考的則是與我們切身相關的祭品文化。熟悉鬼月祭祀的人應該不陌生,七月的拜拜有許多的傳統,其中,讓家庭主婦最怨聲載道的莫過於13道之多菜餚,以及多處需要祭祀的場所。論及這些傳統,在過去農業人口眾多的家庭當中,除了祭祀的目的之外,其實七月儼然是一個小年節,使得平常「儉腸捏肚」(非常節儉)的農人可以宴請一下親友,並成為家庭饗宴,作為農曆年之外,慰勞辛勞的一個時節。然而,面對轉型後的工商業社會,人口外流,以及小家庭為主軸的社會型態,依循傳統而準備的祭品,再加上多處場所的祭祀,「祭品處理」變成為一個最令人頭痛的問題。

妻子告訴我,她們家算是街上較早為祭品包上保鮮膜的家庭。剛開始時引來鄰居異樣眼光:這樣包起來「好兄弟」怎麼吃?然而,現在幾乎家家戶戶都沿之成習,原因無他,不管「好兄弟」吃不吃得到,最後一概進入人的「五臟廟」;不管「好兄弟」是不是覺得味美肉鮮,沾了香灰與見到「戶神」(蒼蠅)一再享用的畫面肯定讓人覺得難以下嚥。話說回來,若精心準備、烹調的祭品在家門前真被拿起來大口大口地咬著,骨頭吐回盤中,盆裡的水被攪動,帕子被抹得都是脂油…這過程都不見人影,祭品真的被「好兄弟」實際享用了,任誰不被嚇死。

傳統是一個勢力,卻不一定是個真理,更不見得讓人活得自在快活。美國耶魯大學史特靈歷史講座教授、國家人文基金會高級院士(這是美國人文學科的最高榮譽)賈若斯拉夫?帕利坎教授(Prof. Jaroslav Pelikan)曾在其著作中有一句幾成經典的名言:「傳統是過往已逝者活鮮的信仰;傳統主義(守舊)則是現今活者的人僵死的信念」(Tradition is the living faith of the dead; traditionalism is the dead faith of the living.)。在農業社會有益的風俗傳統,用在今日卻不一定合宜,然而當傳統成為一股束縛人的勢力,叫人的心理與行為失去了自由,傳統主義變成了一個牢籠使人失去心靈誠實,也使人僵化。

十五到二十年前,政府為了響應節約勤儉,以及衛生,推廣了七月拜拜改以鮮花素果祭祀的方式表達,時過境遷,觀看現在台灣的都市在七月祭祀的表達模式,也許因為都市講求效率方便的緣故,以乾果祭祀的接受能力就比鄉下強得許多。而二十年後的金門,阿嬤、媽媽們卻仍然選擇苦於吃不完,又捨不得丟掉的難處,極其抱怨的處理這一頓的祭品,原因或許不在於他們的情願,而在於傳統的壓力的綑綁。

受五四運動影響的思潮,無論是內地白話新文學運動,還是日據時期台灣新文學運動,甚至金門文藝季刊社的前輩們,在作品之中無不評擊「禮教吃人」:只要(三八)聘禮不用愛情、貧富不均、賣國、迂腐、守舊等等,至今仍是擲地有聲的論點申言。願意我們在分辨中堅持所該堅持的,改變所該改變的,得以在真理中做個自由人。


未修改之原文
921大地震災後,我與妻子所就讀的中台神學院投入南投縣中寮鄉的重建工作,將近一年我們與前後約十名教職員生於週末課餘時間(週六與週日)陪著當地的居民度過無助、悲傷、懷舊的第一年。那一年對我們而言有很多的學習以及對苦難的體會。當學校結束協助重建計畫,我們即將離開之際,鄰近九分二山的居民為我們送行,緬腆地向我們提問:「少年仔,阮看你們就不歹哩,你們基督教真的將死人的眼睛和心肝挖出來吃再埋葬嗎」?這問題問得我們個個瞠目結舌!
時序已至21世紀,教育、資訊、科技、媒體之普及與發達早已普及台灣,竟然在這個接近台灣最中心的角落還傳播著幾百年前基督教初入華時的錯誤印象!就我所知,並沒有實際上的正統基督教有這種行為,而是出於對聖餐的附會傳言:又稱為主餐、剝餅聚會的聖餐,在舉行時教會的牧者會讀一段(或多段)聖經以闡釋聖餐的由來:

『我當日傳給你們的,原是從主領受的,就是主耶穌被賣的那一夜,拿起餅來,祝謝了,就擘開,說:「這是我的身體,為你們捨(擘開)的,你們應當如此行,為的是記念我。」飯後,也照樣拿起杯來,說:「這杯是用我的血所立的新約,你們每逢喝的時候,要如此行,為的是記念我。」你們每逢吃這餅,喝這杯,是表明主的死,直等到他來。所以,無論何人,不按理吃主的餅,喝主的杯,就是干犯主的身、主的血了。人應當自己省察,然後吃這餅、喝這杯。因為人吃喝,若不分辨是主的身體,就是吃喝自己的罪了』。

基督教初入華時由於傳教士與帝國主義侵略者同為的西方人身份,遭遇許多困難。當剝餅聚會舉行時,因看不見而在關閉的門口側耳而聽的頑童聽見讀到「這是我的身體,為你們擘開的,你們應當如此行,為的是記念我」與「這杯是用我的血所立的新約,你們每逢喝的時候,要如此行,為的是記念我」,嚇得四處奔逃,一下傳遍大街小巷,引起更嚴重的誤會。而這誤會又不去澄清,只見剝餅者照樣剝餅,傳訛者依舊傳訛!餅與杯實際上是日常食物:中東地區飲食習慣會烤一張張大薄麵皮,在吃的時候剝成一小塊(約掌心大小)用手包著夾起食物來吃象徵;杯則指著中東地區飯後喝的葡萄酒。原本各自剝自個兒的餅,喝自個兒的酒,耶穌在上十字架前一晚上召集學生一起吃飯,禱告之後拿起餅為大家剝好分給大家,象徵上十字架(身體被釘子打入)是所有人捨命,飯後共飲一杯酒,象徵所流的血是為所有人流的。就這樣,相信基督教的人因此形成了信仰凝聚與自我反省悔罪的傳統,不明就裡的人也形成了一套傳統。

美國耶魯大學史特靈歷史講座教授、國家人文基金會高級院士(這是美國人文學科的最高榮譽)賈若斯拉夫?帕利坎教授(Prof. Jaroslav Pelikan)曾在其著作中有一句幾成經典的名言:「傳統為過往逝者活鮮之信仰;傳統主義(守舊)則是現今活者僵死之信念」(Tradition is the living faith of the dead; traditionalism is the dead faith of the living.)。許多看似傳統實為守舊之物,長久以來佔嗜、綑綁著人心,若不究察於真理之下,任何宗教信仰與民俗,包括我所信仰之基督教都一樣會成為頑愚的迷信與守舊!

近來的喪葬儀式時興四面架起棚子與多功率音箱,將擴大機音量調至最大,或誦經、或唱詩、或奏樂唸祭文,在酷熱難耐的中午時分出殯…,不禁令人要問:這是由於「敬虔」的傳統,還是憂懼與鄰里相悖的「傳統主義」使然?!

農曆七月為傳統民俗之「鬼月」,許多信仰者要準備豐盛佳餚款待「好兄弟」。鬼魂信仰原本為道教或民間信仰為本的信仰元素(慈悲憐憫的心腸)卻早已「普渡」(普遍化而漫過教際界線)至主張不殺生的佛教而成為一種特殊的文化現象。原本「儉腸捏肚」(非常節儉)的人,幾乎無視於因為青壯人口早已外出的現實,卻用異常豐盛(在質與量上都比平時超出許多)的菜餚做為祭品,心中卻擔心著會吃不完:不是怕好兄弟無福消受,而是怕人吃不完,捨不得丟掉又不想一再回鍋烹煮壞了口味與影養而鬧肚子疼。

妻子告訴我,她們家算是較早為祭品包上保鮮膜的家庭。剛開始時的確鄰里引來異樣眼光:這樣包起來「好兄弟」怎麼吃?會不會吃不到啊?你們是不是捨不得給「好兄弟」吃啊?現在幾乎家家戶戶都沿之成習,原因無他,不管「好兄弟」吃不吃得到,最後一概進入人的「五臟廟」;不管「好兄弟」是不是覺得味美肉鮮,沾了香灰與見到「戶神」(蒼蠅)一再享用的畫面肯定讓人覺得難以下嚥。話說回來,若精心準備、烹調的祭品在家門前真被拿起來大口大口地咬著,骨頭吐回盤中,盆裡的水被攪動,帕子被抹得都是脂油…,可這一切過程都不見人影…我想任誰都不會覺得是作了件「功德」而欣喜,不嚇得屁滾尿流才怪!

特種行業祭拜豬八戒、十八王宮,焚香默唸「來飽飽、去空空」(意思是「進場」時錢袋滿滿,散盡銀兩才「離場」)這些相互衝突的倫理不只「天人交戰」,還「多空交戰」各自紮實地存在,也穩妥地操弄著善良的百姓…「心誠則靈」必須在倫理的約束下才可成真,否則活在近來「養小鬼」風氣下的活人實在危險!

受五四運動影響的思潮,無論是內地白話新文學運動,還是日據時期台灣新文學運動,甚至在咱金門文藝季刊社的前輩們,在作品之中無不評擊「禮教吃人」:只要(三八)聘禮不用愛情、貧富不均、賣國、迂腐、守舊等等,至今仍是擲地有聲的論點申言。但是非常可惜,因著「傳統主義」,不敢評擊這些似是而非的「傳統」迷信,甚至不加分辨、毫無保留地為文提倡、鼓勵,令人感慨。

像921這樣嚴重的災難,常成為諸宗教信仰比較與角力的場域與時機!記得當時不知那個團體在中寮大肆張貼橫幅廣告,宣稱要來場千人大法會,由外地在來好幾部遊覽車的信眾,一時喧鬧的誦經樂聲充滿小小的永平街廣場。當時的確有一些當地百姓前往參加,但從背心制服與素常衣著的分別可以知道黑壓壓的群眾大部分是外來者。遇見極大憂苦的人需要反覆地將心中感受、創傷與憂悶傾訴出來,需要別人傾聽而不是聆聽別人,不是自外向內填鴨、強灌的儀式所能轉換的。然而這些團體幾乎對百姓的需求毫無所悉,三天的法會從人不多變成沒有人。反觀沒有「神力」的我們,透過簡易理髮器為百姓理髮(百姓需要去去「霉運」),一面邀請他說說他的心情(而不先向他傳教),說幾句安慰與鼓勵的話,之後再請有專長的同學為他們按摩刮砂,鬆弛一下在極大的驚嚇與懼怕下緊繃的身體與心情,告訴他們碰到這災難不是他們的錯…一年下來,的確轉而信耶穌得人不多,但是幾乎所有我們接觸過的人都對基督教的觀念改變(因此文章開頭臨別前的澄清問題可能困擾他們很久了),知道我們不是「趁人之危」猛傳教拼「業績」,更重要的是受傷的心靈確認了上帝是愛,而且愛他們!

「真理必叫你們得以自由」是聖經裡的話,早已經被世人普遍運用(不見得是在宗教信仰層面),我將這句話作為本文的結語(當然也不是傳教),期盼我們親愛的鄉親窮究真理,不受蒙蔽、得享美好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