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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 12月 17, 2006

紀念金門福音工作一百四十週年

雖然在三大冊《金門縣志》裡面關於基督新教的篇幅不過幾行,但是金門在整個中國基督新教的重要性卻遠遠大過於現在被金門人認知的程度!

筆者到金門從事教會牧會工作不久,便被告知金門地區的教會歷史最先要從烈嶼教會,大約1870年代算起,接下來的順序便是位於西園的禮拜堂、沙尾(現為沙美)禮拜堂、後浦(現為金城)禮拜堂,其他的都遲至20世紀後半才開始;幽默大師林語堂的父親曾經在金門基督教會擔任會正等等。不過,隨著對金門教會史研究的展開,筆者窺見的資料顯示這些看法將被改變。

首先,根據1922年西方宣教士的統計,1866年是基督新教在金門開始工作的年份,至1921年已經在金門地區(包含烈嶼)建立三個堂會;1897年英國長老會的宣教區域地圖已經在金門的地區標示Au-Po(後浦)的堂會點,另外1907年的宣教百年(以倫敦會宣教士馬禮遜1807年抵華開始算)會議的統計,金門有五個聚會場所(堂會與聚會場所的分別是組織與場域的差別)……因此,這些顯示若烈嶼教會為第一個堂會據點,那麼她的歷史得溯至1866年;後浦教會史恐怕也非現在所認知的由1900年開始(1900年應該是議事錄開始記錄的年份,而非堂會開始的年份)。

其次,林語堂的父親並非現所認為的林寶德牧師,而是林至誠牧師。翻開議事錄發現有林溫人牧師(人名表上註明地址是「廈門竹樹腳」,後來因先被聘走,並未成為會正,但確有出席過會議)、林文曲牧師(人名表上註明地址是「金門後浦」)、林寶德牧師(人名表上註明地址是「廈門禾山橋頭街」)等林牧師於金門出現,不過在閩南長老會的牧職人名表上與林至誠牧師(人名表上註明地址是「平和仔圩」)是並列的,便排除了中國習慣上名、號、字的因素,且與林語堂自傳內容相符。

再來,中國基督新教教會史的常識:中國基督新教第一位牧師是梁發(或稱梁阿發),是馬禮遜於澳門在1821年按立的。然而中國基督新教的第一個堂會是在1848年由美國歸正長老會於廈門新街仔建立的新街禮拜堂,這個教會於1850年代開始逐步自治(教會行政由當地信徒負責與執行),到1863年真正達到自傳(傳教工作由華牧負責與執行),經過會員大會選舉出兩位牧師:福建金門黃鄉人羅肇(1826-1870年,別名嘉漁,牧養新街堂)牧師與福建廈門人葉漢章(1832-1914年,牧養竹樹堂)牧師。因此,中國基督新教第一個堂會的第一任牧師是金門人(現在需要追查金門黃鄉是否為烈嶼的黃厝或其他地方)。

不僅如此,後浦堂會議事錄第一個記錄會議是1900年1月14日(光緒25年12月14日),是在會堂尚未建成時暫借葉恬靜的住處舉行的。參與牧師有施和力(美國歸正長老會宣教士)、黃和成(新街堂第三任牧師,1885-1908年在任)與鄭鵬程(未詳)三位,最後黃和成牧師被推舉為會正。

按照中國人的規矩與教會慣例,通常被推出來的人不是年望最高便是有直接的管轄權(在這裡便是所謂的開拓母堂)。筆者認為兩者兼有:新街堂當時的名稱是廈門第一教會(the first Amoy church),後來被稱為「中華第一聖堂」,當然有帶頭的指標性作用;在1900年一位作為在新街堂全程牧養、貢獻了23年(為歷任最久的牧者)的老牧師,於生命終了前8年還坐船(速度與平穩舒適絕無法與現在小三通的航班比擬)到咱們浯島開會,必定有重大的原因(開拓母堂的牧者)。

這些歷史事實,肇因於140年前中國基督新教在金門的福音事工之啟動;後續結實纍纍的果實,也必要回溯到這起初對浯島浯民(吾島吾民)的愛。勉勵當今的果子不忘卻起初的愛,繼續為浯島浯民(吾島吾民)作大事;期許浯島浯民(吾島吾民),願意重新領受這起初的愛。

謹以拙文紀念曾為浯島浯民(吾島吾民)付出的無名傳道者。

星期一, 8月 21, 2006

近鄉情怯

從第一代的前人離開大清國福建省泉州府安溪縣歸善鄉依仁里石盤頭,到「埋冤」(台灣)算起,我已經是第八代,身為中華民國國民的陳氏子孫了。

由於家窮,世代替人耕佃,沒才、沒能更沒錢修撰族譜,父老們一代代交相背頌著自大清國福建省…一直到石盤頭的祖家位址:這原本會隨歷史進程浮動、如同網路的浮動IP位址,卻神奇地在沒有DNS轉址下,能精確到我的祖父八十年代初,突破禁忌歸鄉時還能找到,並且接全原如斷線風箏的族譜!

祖父在十年前過世,回到天上更美的家鄉。作為兩百年後第一個歸鄉遊子的後代,我心裡原鄉的脈動,並未因為遊子的暫別離而認為遊子所傳講的事蹟是虛幻的夢影,而是想方設法讓自己一圓歸鄉夢。如今機會來了。

我與妻子於四年前與剛從神學院畢業的妹妹一起來到金門,在山外基督教會做傳道的工作。在兩年前我獨自朝辭「山外」彩雲間,千里「台北」兩週還,到政大宗教所,研究金門教會史,發現了廈門堂會與金門基督教會間的深厚淵源,在金門服事四十多年、已經退休的汪王屏老牧師於是邀我一起到廈門尋根。

其實設籍金門四年的我早已經可以直接經由小三通前往福建了,但是忙碌的教會「會務」與「外務」使我實在分身乏術,沒想到現在真正有「公務」可以動身,倒是近鄉情怯了:在好像近在咫尺卻距離遙遠的祖家,與有可能卻不一定的結果之間,期盼著、等待著、準備著…。現時海峽兩邊的政治紛擾,歷來中國基督教史與現代化歷程的交織錯雜關係與將來未知的一切,使得在蒼茫庸碌的世間生活著、渺小的我,在這即將開展的旅程啟動前,不覺步履艱難而負擔沈重!

基督新教自馬禮遜始,至今在中國已經傳入兩百年,中國自鴉片戰爭始也經歷了近兩百年的遽變。這看來不長不短的時間裡,中國與基督教各自或主動或被動或有意或無意地成為既神聖又世俗的圖騰,把所有人歸到這四個選項組合起來的方格中,並加上深深的烙印痕跡,區隔開原本有可能共存的空間,再沒有單純相互關係在彼此之間。

「中國每多一名教徒,便少一名公民」的俗諺雖已淡去,基督信仰與中國人、中國文化間,卻默默開始築起高牆,彼此猜忌、不信任!現實的情勢也總要人選邊站:非統即獨、非三自及家庭…非好即壞!但是身為基督門徒的我們到底要被這些與真理不必然相關的圖騰擺弄多久!在選邊站、突兀的政治性宗教酬庸或宗教性政治酬庸與禮讚之際,我們傳福音報喜信的目的是不管基督信仰在中國是否能健康、美好、正常地紮根,也得要維繫統╱獨、三自╱家庭甚或好╱壞(或壞╱好,免得有人說我就是某某色彩),還是不管統╱獨、三自╱家庭甚或好╱壞,也定要基督信仰在中國能健康、美好、正常地紮根?

連天地都要廢去,咱們的烙痕和圖騰能維持多久?那些愈來愈精緻的酬庸與禮讚,比得上祂話語的一筆一劃嗎?

別再讓這些圖騰與烙痕成為繩子左右我們的思想言行吧,免得我們成為好看卻無靈魂的傀儡;別再讓滿是銅臭的的酬庸與禮讚,佔據我們心靈與眼睛的視野吧,免得我們原應清澄面主的鏡子,沾惹惱惡的污漬!

雖未入鄉,近鄉情怯。管它什麼紛擾庸碌,我願他們萬人得救…。

星期日, 3月 19, 2006

關於〈幾則冥想〉的宗教思考

「冥想」(contemplation,meditation),作為一種宗教行為,事實上是極其重要的,各大宗教皆然。伊斯蘭信仰裡的先知穆聖(穆罕默德)在冥想中得著天使的吟頌(古蘭,即頌唸之意)而成《古蘭》、印度教經典《博伽梵歌》裡阿珠吶與克里施吶的對話實則在冥想中實現、悉達多在冥想中經歷了種種境界而覺悟…無一不是在細心、專注的心神凝集與想念之中,進入其信仰境界,成就其在信仰的影響力。這樣的冥想,嚴格說來,並不在於自身的想法的醞釀,而在於對生命、神聖他者的聆聽。

3月12日植樹節,黃克全君(以下簡稱作者)於「浯江夜話」發表〈關於宗教的幾則冥想〉(以下簡稱〈幾則冥想〉),作者在開頭點出人性與信仰特質的辯證關係,是相當有見地的詰問。奈何沿續的行文,卻成了作者自身的宗教態度告白,使得〈幾則冥想〉失去約制而喪失說服力。


記得筆者在參與921中寮災區重建工作中,一位相熟的老者,曾愐靦地問筆者:「看你這年輕人就不歹哩…聽ㄟ講恁教會攏將死人的心挖出來,大家做陣吃落去,是有影還是沒影啊」?剛到金門工作的期間,亦聽見教會裡的朋友轉述其居喪的鄰居不安地問道:「恁教會ㄟ郎攏在死者眼睛上面貼紅紙,是不」?!黃克全君對於基督教的認知(認定基督教「憎惡自然,以肉體為邪惡」引自〈幾則冥想〉第二段),與筆者過去的經驗竟有驚人的相似!

〈幾則冥想〉捨棄對於基督教經典的引用,卻直接訴諸摩門教——一個非基督教信仰團體,將其教典作為作者立論的根基,是一個根本上的錯置。事實上基督教對於自然與肉體的態度,遠遠超越作者隨意的輕蔑:基督教的經典——聖經的第一卷書就提到「上帝看?一切所造的都甚好」(創世記1:31),這還是在創造人之後,上帝的評價從原本造天地萬物時的「好」,轉變為「甚好」。接下來的書卷,也一再出現上帝對於社會公義與社會關懷的提醒與惦念(因篇幅有限,實在無法一一列舉)。近代人權意識的興起歷程,在在顯示先輩們對於聖經的引用,成為鏗鏘有力的論據,一次次扭轉社會思維,導向正確的觀點。中國人受惠的層面不勝枚舉:天足運動(提倡不為女童裹腳)、女子教育、偏遠醫療…,皆是因為對於聖經中看重人的信仰而起的信仰實踐,使得在一般人看為賠錢、無效益的作為成為可能。去除這一層信仰的因素,這些歷史是無可想像的。

〈幾則冥想〉作者對於基督教的理解,其實有許多的轉折與過程需要一一梳理、審視。如同作者在探究佛教對應宗教思維時,追究其教理生發之原因:…佛教以情欲為惡源,那是因為情欲導致生命的發生。生命以無明為因,愛欲為緣,因此溯本追源,勢必非把根本斬斷不可(引自〈幾則冥想〉第三段)。但可惜,在作者對基督教的理解中,我們看不見這種探究原因的嘗試,乃至於產生將摩門教錯置為基督教、概化基督徒為基督教義的結果,實在可惜。

作者在文章開頭拋出的是一個好問題:人性與宗教信仰特質的關係。可惜一直沒有得著應有的處理,反而在作者的冥想中成了盤根錯節的表徵:將人性與宗教現象糾結起來。作者所批判的宗教迫害與宗教戰爭不應如此單純地歸咎於宗教信仰,因為宗教作為複雜的人類文化現象之一,本身即包含了政治、社會、經濟…多元而多面的力量在當中運作,加上作者所提的人性因素在內,使得宗教現象難以歸因於單一影響因素。否則,對於出了桃色糾紛的宗教團體(這樣的團體在歷史上遍布於各種宗教之中,當然也包括了佛教與基督教),我們就會輕易地說這些問題在於佛教或基督教的信仰本身有促發桃色糾紛的因子?或者有人持如是觀點,但這豈不與將「有個金門人酗酒」的事實陳述簡單轉化為「金門人是酒鬼」?!

期待作者對於好問題的思考。


依筆者的解讀,作者的冥想是針對基督教思想的「禁欲主義」而發的

關於宗教的幾則冥想
作者/黃克全
十五世紀歐洲的文藝復興運動,在伊拉斯摩斯的人文主義表現作為上,達到一象徵性的指標,但伊拉斯摩斯在企圖使當時的基督教不要那麼狂熱偏執的這件事上面,卻徹底失敗了。這份失敗重重打擊著他的志業及信心。這件事另一象徵性的表現是他和號稱宗教改革者馬丁路德兩人的由合而分。馬丁路德挑戰顢頇腐敗的教會,不料他自己隨即也成了另一偏執者,這究竟是緣自人性?或基督教本身的特質使然呢?

基督教憎惡自然,以肉體為邪惡,自古皆然,始終不變,近代發跡的「耶穌基督後世聖徒教會」(即俗稱的摩門教)教典裡就明白宣告;「自然人是神的敵人。」儘管這教義讓許多教友感到迷惘、不解,甚至痛苦,因為他們似乎很難視剛呱呱墜地的嬰兒為神的敵對者。

佛教同樣也以肉身情欲為惡源,跟基督教不同的是,原始佛教為無神論,所以無關乎神的旨意。佛教以情欲為惡源,那是因為情欲導致生命的發生。生命以無明為因,愛欲為緣,因此溯本追源,勢必非把根本斬斷不可。

同樣非難身體情欲,但佛教何以並沒像基督教那樣,在教理言敘間,表現得那麼激烈,那麼痛惡呢?除了佛教並沒一好惡分明的至高人格神造物主,主要的是佛教以不黏滯,不執著為尚,舉凡善惡是非終竟皆要拋卻,把這方面的教理之精神推到極致者,應屬禪宗。禪宗立「無念」為宗,以「無念」為「正念」,換句話說,正念並不是心中存有善念,卻是心中清澄如水一無所念。也唯有不思善不思惡,人才能回復其本來面目。

這人的本來面目,原本是淨潔無染,空無一物的,這空無一物就是心如明鏡,應而不藏,即心不留相,慧遠觀經疏就說:「捨相入實名為正念。」心又如湛然無雲的晴空,而善惡、是非、美醜等價值便猶如烏雲、白雲或各種雲朵霞彩。心中有雲不去,便落著相,著相在佛教眼中,終是偏執,終是邪思妄見。

耶穌及基督教徒往上觀望,因為他們攀仰上帝;佛菩薩及佛教徒眼神垂歛,因為他們向內觀省自性。

佛教教人不著相,於善惡兩邊都不執著,其歷史自然就不致發生諸如歐洲的十字軍東征等宗教戰爭,或諸多宗教迫害事件。歐洲文藝復興年代裡,一件具反諷性的宗教迫害悲劇,或許就是薩佛納羅拉事件了。薩氏在傳道中一再強調,人們假如不逃避罪惡,則上帝將降怒於他們身上,不料,日後他自己反遭群眾逼其「以身試火」,以考驗其教義的真實性。這是典型的偏執,偏執於善惡,當雙方都以握有真理自居,悲劇的火種於焉點燃。


在理性掛帥的近代社會中,邏輯、思辨的無限上綱現象固然成為科技進步的原初動力之一,確也成為躁進、盲從、不知天高地厚的反科學思維的根邸:科學的精髓在於對窮究事理之謹慎與開放態度與不減的熱誠,而不在於特定的方法、角度的持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