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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 3月 19, 2006

關於〈幾則冥想〉的宗教思考

「冥想」(contemplation,meditation),作為一種宗教行為,事實上是極其重要的,各大宗教皆然。伊斯蘭信仰裡的先知穆聖(穆罕默德)在冥想中得著天使的吟頌(古蘭,即頌唸之意)而成《古蘭》、印度教經典《博伽梵歌》裡阿珠吶與克里施吶的對話實則在冥想中實現、悉達多在冥想中經歷了種種境界而覺悟…無一不是在細心、專注的心神凝集與想念之中,進入其信仰境界,成就其在信仰的影響力。這樣的冥想,嚴格說來,並不在於自身的想法的醞釀,而在於對生命、神聖他者的聆聽。

3月12日植樹節,黃克全君(以下簡稱作者)於「浯江夜話」發表〈關於宗教的幾則冥想〉(以下簡稱〈幾則冥想〉),作者在開頭點出人性與信仰特質的辯證關係,是相當有見地的詰問。奈何沿續的行文,卻成了作者自身的宗教態度告白,使得〈幾則冥想〉失去約制而喪失說服力。


記得筆者在參與921中寮災區重建工作中,一位相熟的老者,曾愐靦地問筆者:「看你這年輕人就不歹哩…聽ㄟ講恁教會攏將死人的心挖出來,大家做陣吃落去,是有影還是沒影啊」?剛到金門工作的期間,亦聽見教會裡的朋友轉述其居喪的鄰居不安地問道:「恁教會ㄟ郎攏在死者眼睛上面貼紅紙,是不」?!黃克全君對於基督教的認知(認定基督教「憎惡自然,以肉體為邪惡」引自〈幾則冥想〉第二段),與筆者過去的經驗竟有驚人的相似!

〈幾則冥想〉捨棄對於基督教經典的引用,卻直接訴諸摩門教——一個非基督教信仰團體,將其教典作為作者立論的根基,是一個根本上的錯置。事實上基督教對於自然與肉體的態度,遠遠超越作者隨意的輕蔑:基督教的經典——聖經的第一卷書就提到「上帝看?一切所造的都甚好」(創世記1:31),這還是在創造人之後,上帝的評價從原本造天地萬物時的「好」,轉變為「甚好」。接下來的書卷,也一再出現上帝對於社會公義與社會關懷的提醒與惦念(因篇幅有限,實在無法一一列舉)。近代人權意識的興起歷程,在在顯示先輩們對於聖經的引用,成為鏗鏘有力的論據,一次次扭轉社會思維,導向正確的觀點。中國人受惠的層面不勝枚舉:天足運動(提倡不為女童裹腳)、女子教育、偏遠醫療…,皆是因為對於聖經中看重人的信仰而起的信仰實踐,使得在一般人看為賠錢、無效益的作為成為可能。去除這一層信仰的因素,這些歷史是無可想像的。

〈幾則冥想〉作者對於基督教的理解,其實有許多的轉折與過程需要一一梳理、審視。如同作者在探究佛教對應宗教思維時,追究其教理生發之原因:…佛教以情欲為惡源,那是因為情欲導致生命的發生。生命以無明為因,愛欲為緣,因此溯本追源,勢必非把根本斬斷不可(引自〈幾則冥想〉第三段)。但可惜,在作者對基督教的理解中,我們看不見這種探究原因的嘗試,乃至於產生將摩門教錯置為基督教、概化基督徒為基督教義的結果,實在可惜。

作者在文章開頭拋出的是一個好問題:人性與宗教信仰特質的關係。可惜一直沒有得著應有的處理,反而在作者的冥想中成了盤根錯節的表徵:將人性與宗教現象糾結起來。作者所批判的宗教迫害與宗教戰爭不應如此單純地歸咎於宗教信仰,因為宗教作為複雜的人類文化現象之一,本身即包含了政治、社會、經濟…多元而多面的力量在當中運作,加上作者所提的人性因素在內,使得宗教現象難以歸因於單一影響因素。否則,對於出了桃色糾紛的宗教團體(這樣的團體在歷史上遍布於各種宗教之中,當然也包括了佛教與基督教),我們就會輕易地說這些問題在於佛教或基督教的信仰本身有促發桃色糾紛的因子?或者有人持如是觀點,但這豈不與將「有個金門人酗酒」的事實陳述簡單轉化為「金門人是酒鬼」?!

期待作者對於好問題的思考。


依筆者的解讀,作者的冥想是針對基督教思想的「禁欲主義」而發的

關於宗教的幾則冥想
作者/黃克全
十五世紀歐洲的文藝復興運動,在伊拉斯摩斯的人文主義表現作為上,達到一象徵性的指標,但伊拉斯摩斯在企圖使當時的基督教不要那麼狂熱偏執的這件事上面,卻徹底失敗了。這份失敗重重打擊著他的志業及信心。這件事另一象徵性的表現是他和號稱宗教改革者馬丁路德兩人的由合而分。馬丁路德挑戰顢頇腐敗的教會,不料他自己隨即也成了另一偏執者,這究竟是緣自人性?或基督教本身的特質使然呢?

基督教憎惡自然,以肉體為邪惡,自古皆然,始終不變,近代發跡的「耶穌基督後世聖徒教會」(即俗稱的摩門教)教典裡就明白宣告;「自然人是神的敵人。」儘管這教義讓許多教友感到迷惘、不解,甚至痛苦,因為他們似乎很難視剛呱呱墜地的嬰兒為神的敵對者。

佛教同樣也以肉身情欲為惡源,跟基督教不同的是,原始佛教為無神論,所以無關乎神的旨意。佛教以情欲為惡源,那是因為情欲導致生命的發生。生命以無明為因,愛欲為緣,因此溯本追源,勢必非把根本斬斷不可。

同樣非難身體情欲,但佛教何以並沒像基督教那樣,在教理言敘間,表現得那麼激烈,那麼痛惡呢?除了佛教並沒一好惡分明的至高人格神造物主,主要的是佛教以不黏滯,不執著為尚,舉凡善惡是非終竟皆要拋卻,把這方面的教理之精神推到極致者,應屬禪宗。禪宗立「無念」為宗,以「無念」為「正念」,換句話說,正念並不是心中存有善念,卻是心中清澄如水一無所念。也唯有不思善不思惡,人才能回復其本來面目。

這人的本來面目,原本是淨潔無染,空無一物的,這空無一物就是心如明鏡,應而不藏,即心不留相,慧遠觀經疏就說:「捨相入實名為正念。」心又如湛然無雲的晴空,而善惡、是非、美醜等價值便猶如烏雲、白雲或各種雲朵霞彩。心中有雲不去,便落著相,著相在佛教眼中,終是偏執,終是邪思妄見。

耶穌及基督教徒往上觀望,因為他們攀仰上帝;佛菩薩及佛教徒眼神垂歛,因為他們向內觀省自性。

佛教教人不著相,於善惡兩邊都不執著,其歷史自然就不致發生諸如歐洲的十字軍東征等宗教戰爭,或諸多宗教迫害事件。歐洲文藝復興年代裡,一件具反諷性的宗教迫害悲劇,或許就是薩佛納羅拉事件了。薩氏在傳道中一再強調,人們假如不逃避罪惡,則上帝將降怒於他們身上,不料,日後他自己反遭群眾逼其「以身試火」,以考驗其教義的真實性。這是典型的偏執,偏執於善惡,當雙方都以握有真理自居,悲劇的火種於焉點燃。


在理性掛帥的近代社會中,邏輯、思辨的無限上綱現象固然成為科技進步的原初動力之一,確也成為躁進、盲從、不知天高地厚的反科學思維的根邸:科學的精髓在於對窮究事理之謹慎與開放態度與不減的熱誠,而不在於特定的方法、角度的持守